总是红火辣太阳的,太阳光像火一样烤着大地,从五一黄金周以来这天就一直这么炎热着,人只要一走出空调的包围圈就会全身散发着水分。下午坐出租车去上班,从车载的电台里听到重庆那边因天太热,已经开始放半天假,不上下午班了。
ERka l7+ 对在城市里上班的人来说,干旱并没有给正常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住在城市里的人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遇到这么炎热的夏天就会溜出家门,找一处树荫或者靠水的地方,坐下来吹一吹风或者脱光跳到水中,让自己的身体得到片刻的清凉,相反地现在很多人都愿意呆在办公室或家中,把门窗闭紧,打开空调,美美地泡上一杯茶,再惬意地坐到皮椅或者是沙发上,翻一翻报纸或眯上一小会,养精蓄锐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而我就不同了,看到天气干上这么一个星期都还不下雨,心中就有了一种莫明的担忧和烦躁,尽管办公室和家中都装有空调,但是我却一直还感到闷热,那种闷热是从心底的最深处冒出来的,那是空调无法冷却到的地方。
,1|Qm8O U!y GZEU"[ 已经干了一个多星期,晚上我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说土里的庄稼快要枯死了,叫我想想办法。我总是在农忙时接到父亲的电话,那是他种的庄稼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他就会给我打电话,仿佛我就是他种的那些庄稼的救星。但多数的时候父亲只是在电话中给我说说而已,真正救他所种的那些庄稼出危难的还是他自己。但这次父亲肯定是没有多少办法了,因为他一连几天天天都给我来电话,电话里也一直在诉说他所种的那些庄稼的事。正是因为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经常接听到父亲这样的电话,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我才感觉到心一点都凉不下来。
d2~*fHx_! ;*J_V/&? 其实我是很愿意在农忙时节接听父亲电话的,在电话里父亲杂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新鲜,仿佛就像那些正在土里长高拔节的庄稼发出来的一样。虽然时间一长父亲的声音就显得很单一,除了庄稼父亲就再也没有找到要对我说的话。然而我还是愿意父亲同我说他的庄稼,不为别的,主要是为了寻找一个与父亲语言勾通的机会。每次只要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的眼面前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父亲口里叼着一棵一尺长的旱烟杆,一边吐着浓浓的辛辣的烟雾,一边在细心地清理庄稼苗间的杂草,而那些庄稼苗到底是长在地里还是田里的,就不是那样的很清晰了,只有庄稼苗和父亲的背影是很清晰的。听父亲说他的庄稼多了,从电话里我仿佛也能够感受得到父亲的烟味和庄稼拔节的呼吸来,也许经父亲的手侍弄成长起来的那些庄稼,也同我一样早已经习惯了父亲那辛辣的叶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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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一辈子都在与庄稼打交道,他含着烟杆蹲在庄稼地里拔草的那种样子从小就一直烙印在我的心中,庄稼苗开始从土里长出来的时候,父亲比庄稼苗高,渐渐地庄稼苗就比父亲高了。我小的时候父亲一直都是以这种姿势去拔草,我长大成人后父亲还是以这种姿势去拔草。其实父亲一生好象就都是这种蹲着拔草的姿势,除了睡觉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蹲着的,蹲着吃饭,蹲着做事,蹲着与人在村口聊天,很少看到他坐到凳子上去过,就连进城来呆的那几天日子中,也很少看到他坐到凳子或沙发上去。在城市里父亲就像一个小孩,带他去逛街时,走在我身边的他脸上流露出的完全是一副依赖的表情和眼神。
'}$]V>/ 父亲不愿意进城,哪怕是来逛个三五天就回乡下去他都不愿意,而我也因为工作忙很少有时间去看他,让他一个人呆在乡下我又不大放心,所以只好给他装了一个电话,让他有事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但是从电话装上的那一天起,父亲的事就是说他的庄稼,除了庄稼他几乎就没有什么事,时间长了以后,只要一接到父亲的电话,脑子中条件反射的首先就是那些从土里长出来的庄稼,然后才是父亲的影子和父亲的声音,仿佛父亲就是庄稼,庄稼就是父亲,有时候我都被这种绕来绕去的幻觉弄迷糊了,只要是看见任何一块庄稼地,都会想到父亲,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的父亲就在地里的那些庄稼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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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父亲说他的庄稼多了以后,渐渐地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了,有时候到了农忙季节父亲的电话还没有来,我就会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安,很想给父亲一个电话,听一听他说他的庄稼。但是只要不是父亲打来电话而是我打过去,父亲仿佛就没有什么话要说,顶多就是问一句有什么事,如果说不出什么事出来,他就会把电话挂掉。而且父亲爱串门,十有八九我把电话打过去时他都不在家。父亲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他种出来的那些庄稼,大部分都是送到城里来给我们一家,余下的一些他都分送给村里的乡亲了。看着他坐汽车转火车大老远地给我们送东西来,我就给他算了一笔账,说光是来的路费,就远远地超出他所带来的东西的价值了,而且这些东西现在城里都有,花钱就可以买得到。但是父亲不听,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们送他所种出来的丰收。
>IT19(J;A 父亲一直都在和我说他的庄稼,我曾为此叫父亲在除了庄稼外也同我说点别的,可是父亲却反问我说如果不让他说庄稼那叫他说什么,他说我说庄稼是我说了你也明白,如果我说了你不明白的话你爱听吗?但是父亲却从没有给我说过我不明白的话,下一次电话里他还是和我谈庄稼。父亲的庄稼时时都是新的,电话里父亲每时每刻都能让我感受得到这种新的气氛来。庄稼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出苗,什么时候栽植,什么时候锄草,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抽穗结籽,什么时候又可以收割等等,我都能把握得八九不离十,问题在于这些庄稼在我的季节里都是一帆风顺生长着的,而对于父亲来说就不是这样了,他得付出具体的劳动才能让这些庄稼长成熟,他得在从种子下地的那一刻起,担负起培养和照看的任务,他得为它们锄草,为它们施肥,为它们打虫,为它们浇水,为它们收割,再为它们把种子挑选出来以备来年重新再种下地。
]cmq 在这个炎热的日子里,平时人相当多的城市街道都很少有人走动,走动的人都把自己关在装有空调的车子里,匆匆而过匆匆而往,从家到办公室去的这一段不到两公里长的路,我都不敢让自己在烈日下曝晒而选择坐出租车去,这样奢侈的享受,父亲是决不会想到的。此刻父亲肯定还在他的庄稼地里,太阳晒着他的庄稼的时候肯定也晒着他了。在庄稼地里,父亲是不会披戴什么遮阳工具的,我还在家的那些日子,无论是在多么毒辣的日头下劳动,我都没有看见父亲披戴过遮阳工具。父亲说他的好多庄稼都被晒恹了,小河沟里的水都快被抽干了也不顶事,头天晚上浇灌的水,到第二天就马上被晒得滴水不剩,他现在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很多人也没有办法了,土里的那些庄稼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我从来没有感到父亲在谈到庄稼时这样悲观过,看来他也许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T#Jiq E 我劝父亲放下那些庄稼,他说他不会这么做的,就是那些庄稼都枯死了,他也得在旁边照看它们。听了父亲的话我很为父亲担忧,于是只好向单位请假去看望父亲。冒着酷热踏进家门时,却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此时此刻父亲肯定在他的庄稼地里,如果我不去叫,不到天黑他是不会回到屋子中来的。
NsJ]Tp5! 我赶到父亲的庄稼地时,却没有看到父亲,而他庄稼地里的禾苗,却是一片绿油油的,整个一片山坡上,也只有他这一块地里的禾苗是绿油油的。在这么热的日头下,在这很多庄稼包括一些山坡上的植物都渐变枯萎的炎热季节里,只有这一块地的形式没有被毒辣的日头改变,土里的禾苗不但是一片绿油油的,而且都长高长壮长密了,枝与枝叶与叶的交错织起来的密不透风的网,遮挡住毒毒的日头无法把阳光洒到庄稼的根部去。
Kb$6a'u7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父亲,他挑着一担水艰难地从小路上向庄稼地里走来,穿着凉鞋的脚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泥土路上,每走一步都很吃力,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小股灰尘,每走一步都会有汗水从脸上滴落下来。想不到父亲会去挑水浇地!初看到父亲挑着水的那一刹那,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真正地看到是父亲在挑着水向地里走来时,我才感到震撼,随之就有眼泪从眼里流了出来。我踩着滚烫的泥土向父亲走去,目睹了父亲滴落在泥土上的汗迹,我真想不到父亲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来保护他地里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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