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原教授是我的导师,我是平原先生指导的博士生。平原先生成名很早,二十九年前,少年时代的我就曾视之为青春偶像。那是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年,平原先生的高考作文被选登在《人民日报》上。当时能考上大学已是人之佼佼者,而考场作文竟能被中国最权威的一号大报选登,那此人岂不是人中之龙?刚读初二、偏爱语文的我很是崇拜呀!细心地将那几篇文采斐然的“科考”选文剪下贴在剪报本上,当作范文不时诵读、揣摩一番。可惜那本剪报本在传阅中不知被哪位少男少女“留念”了;不然,留到今天,作为少年礼物送给平原先生,那可是别有情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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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7\`#(Q 一晃十几年过去,读硕士时,因钟情于清代、近代文学,孙文光教授便要求我多读读夏晓虹、陈平原老师的文章。这时才发现少年偶像的那个“广东考生陈平原”已是“北大教授陈平原”了。记忆中颇为天真、盲目的崇拜变成了实实在在、理智的学术敬佩。或许是少年崇拜发酵吧,每每读起平原、晓虹先生的文章,总是备感亲切。随时随地,不拘形姿,或坐、或立、或卧,看到他俩的文字,总是一气读下去;会心之处,颇有些“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的感觉;全然没有了读学术专著那种应有的正襟危坐、握笔持书之“正像”。不过,这种“快乐”读法,让我现在“自找麻烦”了,那等身的陈、夏先生专著还得重读、重记呀!
g7|@ Pfh mo $ 上面说起来,好像我与平原先生有些缘分;但我是安徽师大文学院古代文学教研室的教师,专业是古代文学,按照专业对口的原则,怎么也不可能成为北大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室陈平原教授的学生。其实,之所以成为平原先生的博士生,得之于一次偶然的机遇。2004年,几乎是一夜醒来,我发现文学院的中青年同事们纷纷戴起了博士帽,我所在的古代文学专业也成了博士点,具有了博士授予权。考博形势“浩浩荡荡”,政策更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年近不惑的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只得改变主意、披挂上阵。考哪里呢?一片茫然。“要考就要考北大”,孙文光师如是说。于是和夏晓虹老师联系,但北大8级以上的英语却使我知难而退。正焦急之时,友人刘和文君热心地告诉我:“陈平原老师在华东师大兼职招收近代文学的博士,而且放在古代文学专业。”(注:北大、复旦、华东师大等校将近代文学放在古代文学专业,河南大学、上海大学等校则放在现代文学专业。)我一听大喜过望。因为夏晓虹老师是平原先生的夫人,这对北大著名的教授伉俪是海内外公认的中国近代文学研究大家。平原先生虽在现代文学室,但他上下五千年,纵横捭阖,早已打通古今,故能兼职华东师大古代文学博导。既然无缘北大,若能通过华东师大之“曲径”而栖身陈、夏门下不也很好吗!于是,赶紧和平原、晓虹先生再联系,他们也乐意招我。于是,2005年,我报考了华东师大。孰料华东师大英语也很难,7级以上。久离沙场加上技艺生疏,这年,我因英语几分之差未过线而落选。几番犹豫,几多困苦,几度波折,咬牙再战一年。2006年,英语终于过线,我被华东师大录取为古代文学专业近代文学方向博士生,导师是陈平原教授。报到入学后,我惊讶地发现:自2004年起,平原先生在华东师大招了三届,连我在内,总共才招三个博士生;而且从2007年起,他就不再招收了;我成了平原先生在华东师大的关门弟子。好悬呀!我总算抓住了这偶然而得的机遇。两年的“拚博”,也总算得了“正果”。
*i,%,O96Nz N#]ypl 由于平原先生在华东师大是兼职博导,代管我的是华东师大终身教授、中文系主任陈大康先生。入学伊始,大康先生就对我说:“平原先生对你很关心,你要努力哦。”大康先生平日不苟言笑,说这话时又特认真,让我很是在意。仔细寻思,这话含义大致有两重:一是平原先生对学生很关爱;一是平原先生学术要求严格,想混是过不了关的。再回味回味考博历程,平原先生对我其实已展露了这种温润而又严峻的风采。第一次考博失败后,我极为沮丧。平原先生及时地发来一封语重心长的E-mail,开导、鼓励我。孙文光师看后说道:“这信写得很恳切,难得呀!”我之所以再考,与这封信的鼓励实在是大有干系。有意思的是,这位大学者竟然也关注英语辅导班。在得知我准备再考时,他又写信给我,指出:“你的软肋是英语”,建
http://www.freekaobo.com议我找个考博英语辅导班上上,“据说很有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去年5月,我正焦急难耐地等待着考博结果,又是平原先生及时发来邮件:“刚接到华师大电话,说你已被录取了。”这让我提前二十多天早得佳音。他的一句“祝贺你”让我足足激动了一天,而且一夜无眠。一个一流名师,对一个素不相识的无名后学如此这般春风化雨、温润亲切,想之所想,急之所急,真是难得,真是让人感动啊!平原先生的“学者的人间情怀”,由此我感受良深。不过,不要以为他的“人间情怀”仅仅是“和善温馨”,一旦涉及到学术原则,这种情怀就会幻化成温润而又坚硬的玉石了。很“幸运”,于此我也有所领教。考博报名后,我曾致信平原先生,请求开份比较宽泛的专业复习书目。按理,这符合绝大多数高校的规则,不算出格之举。但平原先生的回复则让人哭笑不得,只有六个字:“信收到,祝成功。”解读出来,那就是:我不给你开考试书目,我这里无捷径可走,你自己努力吧,希望你能成功。微言大义,词约义丰,严峻而又不失温润,可谓典型的陈氏幽默。不仅如此,考题也出得难度很大,全靠平时积累。我那自开自看、日夜攻读的迎考复习专业书全都没派上用场,白忙活一场。尤其那道“试论龚自珍与康梁”,更让我汗流浃背、湿透毛衫。尽管靠着几年教师生涯的积累,得的分数还比较高,但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我曾对一位友人说:“考平原先生的博士,除了外语要过关,专业课还得下苦功积累三至五年才行。”友人将信将疑,我明白,那是他没有吃到平原先生的苦头。大康先生也正是因为与平原先生相知甚深,才有的放矢地“提醒”我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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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N mG# 入学华东师大,于学术演讲、听课、友人交流等场合中,听到不少对平原先生的学术推重。有教授、有博士,甚至还有行政领导。一次,我有事于华师大某行政部门,照例得先作自我介绍,让我吃惊的是,在我说到“导师是陈平原教授”时,其“首长”肃然起敬,竟脱口而出:“厉害”。我赶紧辩答:“是平原先生厉害,我不厉害。”相视一笑,交谈的氛围变得轻松而愉快;借平原先生的“厉害”,事竟然也好办多了。我的同事、友人侯宏堂君也在华师大读博,比较而言,还是他说得实在而精彩:“你那导师是个大家伙,我听过他的演讲,博学、深邃,很是厉害。”但老实说,所有这些推重,闻之却并未使我产生多少“新鲜”和“兴奋”。因为平原先生作为北大著名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著作等身,早已名满海内外,“厉害”是公认的。我好奇并着意的是:写出那样深刻而又从容文字的平原先生,其风神意态到底是怎样的呢?迄今无缘拜见,只得搜罗打听。手头有一篇高秀芹君的《北大人物》,不妨抄录一段:“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的一些小课有时在导师家里上,夏老师给他们正上着课,门被推开了,陈平原老师把头伸进来:‘晓虹,要不要吃巧克力?’夏老师阻止了他,陈老师只好垂头丧气地把头缩回去。可是,过了一会儿,陈老师又来敲门,还是同一个问题:‘晓虹,要不要吃巧克力’?”高君点评曰:“在家里的陈平原先生就像一个忍耐力很差的孩子,时时需要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来引起注意。”高君亦是北大“人物”,想必言之有据,但点评似乎过于着意表象。我读后感觉,平原先生的这一天真“表演”与魏晋士人风度何其相似乃尔;个中风味,不妨再读读《世说新语》,即可印证尔。可我的妻子反驳道:“这表现了平原先生对夫人的关爱与体贴呀。”这一场景竟也成了她要我“学习”的绝好教材。接受是多维的,看来也得容忍解读的多重。不过,华师大博士生文君有一次对我说:“见面睹人,你会发现平原先生是一个极儒雅、还带有几分天真的文人。”因此,我隐约感到我的解读也许更贴近平原先生的风神。我的师兄凌君已在北大从平原、晓虹先生听课大半年,他有资格、也乐意向我神侃:“平原先生说话时语轻意深,大气而又平淡;儒雅是学者,随意却像学生,形是朴厚书生,神是淡泊君子;虽然貌不惊人,但很是迷人呀。”求之佐证,凌君则曰:“那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倒是华东师大终身教授谭帆先生的博士生汪君给我讲述过一则“权威”的“传闻”。说:在俗文学的研究领域,谭帆先生和平原先生观点颇为相左。但正是这位中国俗文学学会会长的平原先生对学术“对手”颇为推重,在俗文学学术会上着意安排谭帆先生作重点发言,并力荐其出任副会长。言下之意,有大家风范者才可谓之大家啊!我虽未见过平原先生,但对其书法颇为熟悉:刚健俊朗,大气洒脱,书卷味很浓。如果以“字如其人”来推论,凌君、汪君之言应该是“恰如其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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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uvXosX 平原先生的风采迷倒如此多的士人学子,二十九年前的天下扬名看来确非偶然。只是少年偶像变成了今日的导师,好奇和敬佩,愈加激发出我更多的拜见渴望。好在平原先生已发来E-mail:“本月中旬去华东师大讲学。”屈指算来,只有十来天。那末,写完这篇文章,我终于可以等待、静静地等待吾师平原先生的到来了。